本帖最后由 guevara112 于 2017-11-4 12:04 编辑
青春在哪里
—致我们钟爱的足球以及其他
作者：帅犬
7：10分，张哲醒了！
SL市的生活节奏太快了，习惯了晚睡，他很少在这个时间段自然醒来。
妻子和儿子还在旁边的卧室酣睡——他睡的卧室里弥漫着因昨夜商务应酬从胃里返上来的酒气。三十六岁的人了，习惯了这种应酬，也麻木了对这种应酬的讨厌。
有应酬的时候，妻子会给他留灯。有时候，桌子上甚至会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，这对他臌胀着各种酒的胃绝对是一种关怀。这时候，他会蹑手蹑脚走进卧室，亲亲熟睡的儿子。再返回客厅喝完粥，这才一头栽倒在儿子长大后要睡的卧室里——这是酒后晚归的他，对妻子和年幼的儿子的尊重。
张哲拉开了窗帘，竟有几个孩子在楼下的空地上追逐着一只皮球，感情他是被孩子们的嬉戏声吵醒的。打开窗户，一股子清冽的空气瞬间钻进鼻腔，这个味道让人舒服。
醒来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刷刷手机，要知道，3点到7点虽然只有短短4个小时，可这4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，要是不掌握，就会感觉整个一天不踏实，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张哲倚坐在飘窗上，嗅着清晨的味道，翻起了朋友圈。他的微信里乱七八糟存了至少3000人，如此，朋友圈成了一个庞大的信息系统。张哲翻朋友圈的速度极快，他总能在五花八门的信息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和需要去做的。比如点赞，顺手一划，就知道哪些人可以不看，哪些人需要点赞，哪些人应该留言——这是个本领，现如今生存本领的一种！
他迅速给客户点了几个赞，给领导留了几个笑脸和大拇指，刚要翻页，一条讯息映入了眼帘。打开来，是一个链接，张哲看了一眼，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——这个链接是毛帅发在朋友圈里的。
毛帅很少发圈，他的上一条还是三个月前的一个GIF：一个女人在跑动中颠球，然后飞起一脚，皮球应声落网。这个GIF不是从网上Down的，那个女人是毛帅的老婆。
毛帅是张哲幼儿园、小学、高中的同学——每当他们给外人介绍彼此时，外人往往会问，为什么初中不是？是的，初中不是，那三年，毛帅去秦皇岛的足球训练基地了。
毛帅在足球方面很有天赋，这点从幼儿园就展露出来了，他总是有各种办法把球抢下来或者送进球门。小学的时候，张哲也曾在学校的足球班跟毛帅一起练球，可他总是被教练踹屁股的那一个。天赋这玩意是老天爷给的，后来，张哲就继续了自己的读书生涯，而毛帅成了一名准足球运动员。
高二升高三的那年夏天，区里组织过一场学校与学校之间的足球比赛，张哲因为练过球，在校队里当队长。即使如此，他们的成绩依然垫底，毕竟SL市这样的足球城市，有童子功的不止他一个。最后一场比赛，他们对阵小组第一。恰逢毛帅从秦皇岛回SL市休假，来凑热闹给张哲当观众。他来的时候，上半场还没结束，张哲他们学校1:5落后。中场休息，张哲冲着毛帅耸肩，一副无所谓的表情：下半场上来玩玩吧。
毛帅指了指自己的旅游鞋和牛仔裤，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裁判：我没带装备……再说，那裁判我认识，市足协的。张哲笑了：怕啥，给你套个我们学校的队服，谁认识你？哎，就我们这破队，输赢对小组形势没有丝毫影响。
这场比赛，下半场开始不到10分钟，就被裁判终止了，张哲他们校队被取消了比赛资格，并全区通报批评——有一个穿着旅游鞋和牛仔裤的家伙，在10分钟内连进5球，有三个直接是过了中线就起脚的远射。
张哲满心以为毛帅肯定能成为专业足球运动员，因为据毛帅自己说，他的很多同学已经是国青和国奥的球员了。然而临近高考的一个早自习，毛帅却突然回来了，他拎着书包低头走进张哲的教室，找了一个旮旯坐下。张哲叼着一个鸡蛋灌饼走进教室，吓了一跳，急忙坐到毛帅身边：我操，什么时候回来的，来找我也不提前打声招呼。
毛帅正从书包里往外掏崭新的书，头也没抬：不找你，我不踢了。
那天的晚自习是张哲平生第一次逃课，也是第一次喝醉。毛帅抱着一棵树哭了很久，在这之前，他的父亲已经通过运作，把他的简历推给了SL市的一家中超俱乐部，并通过了试训，成为了一名梯队球员。然而，教练却告诉毛帅，要想踢上球，让你爹再准备30W。
没钱了，梦也就碎了……
张哲去了SL市的一所国家级重点大学，毛帅去了一所民办大学。
大学四年，张哲在大学校队呼风唤雨，毛帅却很少再接触足球。那年世界杯，张哲叫了一帮朋友，喊毛帅出来看决赛，毛帅没回短信。
毛帅成了名副其实的“黄品源”，每次见面，他总是能提供给张哲一大堆种子。然而，面对着电脑屏幕上搔首弄姿的日本女优，张哲心里总是划过一丝哀伤。
大学毕业，张哲进了一家金融机构，毛帅去了父亲的画室，帮父亲搭理那些画幅、卷轴。他明显发福了，有一天他们哥几个去K歌，电梯坏了，张哲听见了毛帅爬楼梯的喘息声。
日子过的飞快……
突然有一天，毛帅给张哲打电话：来踢球吧。张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他们已经快5年没在一起踢球了。
张哲中间换了几家单位，他总是半开玩笑：公司的Gay比他妈一支足球队都多，还他妈踢球呢！是的，工作后，确实不怎么踢了。
张哲到球场的时候，毛帅正腆着肚子折返跑，满头的大汗。看见张哲，他指了指跑道边的一个纸箱子：球衣在里面，自己拿。
张哲一眼就看见了印着自己名字的18号球衣，展开来，胸前印着队名：青春风暴；队标则是
这样一个样式；胸口位置是一溜英文：sl.yaofire.com，可能是赞助商网站。
他正愣神，毛帅呼哧着跑过来：够意思吧，特意留给你的吉祥号。
张哲笑了：青春风暴？这是我们的队名？还有这队标，也太LOW了！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踢球了？
毛帅也笑了：再不疯狂，我们就真老了。
毛帅飞快地回过头瞅了一眼，转回脸，笑的有点腼腆：一会她过来，直接叫嫂子。张哲明白了，是爱情，让毛帅复活了！
这场比赛，这支刚刚组建的队伍打了对手一个17:0。给张哲留下深刻印象的，不是重拾足球的毛帅，而是那个女孩。
女孩大约163cm的身高，换下了连衣裙，竟然也穿上了青春风暴的球衣。张哲说，这是找了一个免费的足球宝贝啊。女孩说，不是宝贝，是球员！张哲傻了……
当男人看到女人跟足球扯上关系的时候，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开各种玩笑。对方队长跟毛帅很熟：毛队，怎么个意思，弄个女的上来踢？我跟你讲，我对抗的时候喜欢拿手推人，这一推要是摸到点什么软乎乎的，你可不准铲人的。
毛帅笑骂：滚你妈蛋。
女孩踢后腰，这场比赛他跟毛帅一共进了11个球。对手发现女孩不是花瓶的时候，想派人盯她，发现压根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回事。因为女孩不需要盯，她不带球，球到她脚底要么是一脚出球撞墙二过一；要么是一脚长传，直接找前锋。与其费劲跟着她，不如去盯那些接球的。张哲在下半场对手心里崩溃的时候，也从后场跑到了对方禁区，想捡个漏，女孩一脚长传，球直接砸在张哲脑袋上，弹进了网窝。
她叫王诺，是江苏女足的退役球员，在SL市某中学当足球教练。几年后，她成了毛帅的老婆，生了一个女儿。
赛后的聚餐，张哲喝了个大红脸：我说老毛，玩真的啊？
毛帅一饮而尽：玩真的！
后来这个队，在SL市和周边的城市，可以用骄横跋扈来形容。因为毛帅和王诺的号召力，来的球员也多是练家子，张哲慢慢成了替补。
前几年，张哲当上了公司的部门负责人，出差多了，队里的球就很少去了。再后来，儿子出生了，他就彻底挂靴了。而毛帅拾起了足球，就再也没放下，他现在是青春风暴的名誉队长，自己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店，叫“小神龙体育用品专卖”——SL市大部分与体育相关的服装、器械都是从这里购置的。
毛帅的这个链接里，就两张图片：一张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体育局下发的“中老年杯”8人制足球比赛通知。通知本身并不好笑，好笑的是球员要求在1982年12月31日之前出生。张哲笑着笑着涌上一股惆怅——我操，我是中老年人了！
第二张图片，则是“踢球的中年油腻球员特征”：
1、爱逼逼
2、脾气大
3、一碰就倒
4、喜欢看着年轻人说，当年我比他快
5、不爱防守，喜欢指挥防守
6、喜欢光着膀子，内裤边露出来一点
7、喜欢模仿小罗声东击西式的传球，一场球下来脖子都快断了
8、一般周一就向队里请假说不去，周末却很少缺席
9、爱说身体不行了上场踢五分钟就下来，结果总是赖着不下场
10、依然爱着巴乔和大罗，对迪巴拉、凯恩、姆巴佩等青年才俊嗤之以鼻，或者根本不认识
11、踢球的前一天晚上以喝酒为荣
12、喜欢带手环，把每次比赛的跑动距离记录下来
13、进个球可以记很久很久
14、在校园踢球时，会盯着学生妹妹看，然后询问身边队友包月多少钱……
张哲于是又笑起来，在留言框打字：补充：15、总爱讨论大保健，有的会付诸行动……写完了，大拇指却迟迟没有点确定，想了想，把要说的话删除了。就在这一瞬间，11个数字从张哲的脑海里蹦出来，这11个数字他太熟悉了，那是毛帅的电话。电话接通了，毛帅迷糊地喂了一声，张哲说：踢球吧。
毛帅那句“再不疯狂，我们就真老了”犹在耳旁，时间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。青春风暴队还在，而球员，已经换过几茬了。漫说是张哲，连作为名誉队长的毛帅，对这帮跑起来不要命的小孩也不了解。
是的，青春队还在，而我们的青春却早已不在了。
毛帅慵懒的打着哈欠：刚送闺女上幼儿园，想回来补个回笼觉，让你给吵醒了。
张哲又说：踢球吧？
毛帅这才反应过来：你发哪门子神经，踢毛球？
张哲说：我说真的，踢球吧！再不疯狂，我们就真老了。
毛帅给张哲打开PES2018的时候，张哲惊呆了：我操，现在游戏都做成这样了？
毛帅笑了：早就不是纸片人了，你多少年不踢了？
张哲想了想说：我记得上一次踢，是PES2008吧。哎，不对啊，初中的时候我喊你玩实况，你不是说，游戏做的不行，影响你真实比赛中的跑位和意识吗？
毛帅递过一只手柄：巴萨都做代言了，咱比巴萨还牛逼吗？
毛帅以前确实没怎么接触实况：一开始的时候，是教练不让玩；再后来，是对足球的逃避期。在足球方面，张哲对于毛帅的话很信服，这些年，他多多少少接触过实况，却从未沉迷过。
这一战，打了整整一天，没吃中午饭。
王诺下班回家的时候，顺道把张哲的老婆孩子也接了过来，两个女人做了一桌子菜。她们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，张哲的儿子和毛帅的女儿一直在电脑前捣乱。
一个说：我爸爸厉害……
另一个说：我爸爸厉害……
饭桌上，毛帅摸着女儿的小脑袋：一眨眼就中老年人了，就剩下玩玩实况了。
张哲呷了一口酒：少扯淡，你专业出身的，还能上场踢，我是真完犊子了。甭说踢球，走路都费劲。
张哲突然瞅见了墙上的那个相框，相框里裱着毛帅那件青春风暴建队时的8号球衣：我已经很久不踢球了。
毛帅举起了酒杯：但是，我们的青春还在。
张哲皱了皱眉头：你喝多了？
毛帅忽的站起来，指着球衣上那溜英文——sl.yaofire.com，知道这是什么吗？当年我给咱们队申请的论坛，不是什么赞助商，你们的球衣都他妈我出钱买的。
王诺把筷子一放：你说啥？
毛帅有点激动：哪他妈有什么赞助商啊？我在秦皇岛的时候，就想过，等我从专业队退役了，做这样一个论坛，跟全中国所有热爱足球的人讨论足球，做中国最牛逼的足球论坛；后来，专业球员没指望了，我又想，我要做SL市最牛逼的足球论坛，可是我当时连每年400块的维护费都心疼……
毛帅的声音有点大，女儿被吓哭了……他赶忙跑过去抱起女儿，在脸蛋上亲了一下：没事宝贝，爸爸跟张叔叔聊天呢……开小神龙的时候，我想用这个当商店的网站来的。后来想了想，算了！体育用品店是我的工作，就像你干金融一样，都是为了养家糊口，跟青春、梦想没他妈什么关系！
饭桌上，众人陈默了……
毛帅用手敲着相框里sl.yaofire.com的位置，敲的玻璃咣咣响：老子的青春，老子的梦想都在这里……
张哲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。
小女儿用稚嫩的手指擦着毛帅的脸：爸爸怎么哭了……爸爸，不哭……女儿是第一次见父亲哭，她无措地望向母亲，寻求帮助。王诺忽的站起来，捂着脸跑进了洗手间。
这顿饭吃的伤感，却也痛快！是的，也许青春真的不在了，多年的挚友甚至成年累月难以聚到一起。但是，青春没了，梦想还在不是吗？
一个月后，一家域名为sl.yaofire.com的网站正式上线，取名“神龙实况足球联盟”。
半年后，这里成为了全中国最好的线上实况足球联赛之一。那些曾经叱咤绿茵场的男儿，那些曾经怀揣梦想的汉子在这里聚集……输赢，也许真的无所谓，实况仅仅是一个游戏。然而，每一名玩家都很认真。因为，这里有他们共同逝去的青春。
青春在哪里？
青春就在神龙实况足球联盟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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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11-4 11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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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我已经很久不踢球了。。
发表于 2017-11-4 13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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