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xin10 发表于 2009-7-6 23:39

体坛周报记者王勤伯南非采访手记:十日感动之旅 体验新南非

这是我第一次去南半球。飞机跨越赤道时难免激动。地图上的非洲像少了一只耳朵的大象脑袋,也像一把底部瘦小的电吉他,它被一系列直线分成很多格子。这是殖民者按经纬度划分地盘的结果,南非在格子图的最下方。  
夜里,我在开普敦机场踏上非洲的土地,没有人来接。我不知所措地徘徊。一个干瘦的老黑人走过来,“我来帮你。”他一把拉过我的行李箱。
  
他的制服有点像机场工作人员,又有点不像。我想起在中国省城火车站的经历,忐忑不安,却又不好生硬拒绝。
  
他从口袋里掏出1个5兰特的硬币扔进投币电话,拨通我给他的号码——本次国际媒体团后勤负责人黛茜妮女士。
  
“你在哪儿,伙计?”“啊,你在约翰内斯堡?那这个中国男人该怎么办?”“酒店能付出租车费吗?”他连续问黛茜妮。
  
“如果她确认没有人接,我可以自己打车去。”我插话说。“OK,解决了”,他立即放下电话,随后捡起找回的两个小硬币。我还没有换到兰特,于是给了他一个欧元硬币,“买杯咖啡。”他看了看这陌生的钱币,带着疑虑收下。
 
机场的ATM取款机竟全部暂停服务,还好,我抢在兑换柜台关门之前换到打车的钱。
 
开普敦的冬季并不冷,只是不断有雨,让夜晚显得阴郁。司机冷峻地看着前方。我想起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J.M。库切,开普敦人,他的一个前同事说,10年内只看到J.M。库切笑过1次。种族隔离、足球与橄榄球
 
6月21日是星期天。上午,我和同事王磊步行去了开普敦老码头新建的滨水区(Waterfront)。这里全是现代建筑,看上去和欧洲没有区别。风不大,有人推销出海钓鱼的旅游项目,保证能钓到。一只大黑猫在闹市里走过,漂亮的海鸥落在栏杆上。
  
开普敦不是联合会杯举办地,用于世界杯半决赛的绿点球场就在不远处的海滨,尚未竣工。国际舆论对南非世界杯的工程进度感到担忧。
  
夜晚的欢迎酒会上,南非国际促进会(IMC)代理CEO保罗·班尼斯特说:“2004年希腊奥运会和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场馆座椅,订单竟然是同时下的。我们属于希腊方式。”
  
这个媒体参观团约有25人,来自美国、英国、印度、中国、巴西、埃及和尼日利亚。21日晚,一半人去滨水区的酒吧里观看了联合会杯最后一轮小组赛,巴西3比0胜意大利。
  
无论是旅馆早餐厅,还是议会新闻厅门外吃糕点的地方,都站满了服务员,数量多得令人想起中国。他们都是黑人,彬彬有礼,也小心翼翼。
  
6月22日上午,在前往南非议会的路上,美国记者雷汉·萨拉姆和我讨论民族主义、排外主义和种族主义的话题。在南非国际媒体团第一天正式活动的开始即谈及这些内容,我们像是进入角色很快。
  
1948年,代表阿非利堪人的南非民族党上台。他们在二战期间倾向于轴心国,执政后公开宣扬白人是优越种族,将种族隔离制度化,并严厉镇压反抗。国际社会对南非进行了制裁,直到1994年南非举行首次全民大选,将近半个世纪的“黑暗时代”才正式宣告结束。
  
班尼斯特在前夜说,尽管南非在各方面受到英国文化影响,但南非人称呼足球却使用美国英语的“soccer”一词;历史上,南非白人和黑人在橄榄球和足球两个运动之间泾渭分明,但最近几年的情况显示,黑人似乎对橄榄球有了更多的热情,南非橄榄球队比赛时,得到了更多黑人的支持。
  
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曾遭国际体育大家庭拒之门外。1957年,南非足协曾是创立非洲足联的最早会员之一,1958年即因只许白人入队被踢出非足联。国际足联(FIFA)同年接纳了白人南非足协,1961年宣布暂停其会员资格。
  
欧洲中心思维极强的英国人斯坦利·劳斯爵士在1961年当选FIFA主席却帮助了南非。1962年,南非恢复FIFA成员资格。此后,南非足协作出1966年世界杯让白人参加、1970年世界杯让黑人参加的决定,遭致国际舆论巨大抨击,其会员资格被暂停到1974年。1974年,巴西人阿维兰热接替劳斯入主FIFA。1976年,南非政府屠杀索维托平民抗议者的血案后,南非足协被彻底逐出FIFA。
  
1991年,种族隔离走向灭亡,混合组队的南非足协获准重返FIFA。1992年7月7日,多种族的南非国家队在首场正式比赛中1比0战胜喀麦隆。此后,南非举办和赢得了1996年非洲国家杯,并进入了1998年和2002年世界杯决赛圈。
  
橄榄球方面,南非1995年才重返国际舞台,举办并立即赢得了1995年橄榄球世界杯。2007年在法国橄榄球世界杯上再度夺冠。
  
2010年世界杯也是这项足球大赛首次在非洲大陆举办,其规模远胜于非洲国家杯或橄榄球世界杯。对于2010年“才满16岁”的新南非来说,要消解国际舆论对其举办能力的疑虑,并不容易。
  
南非议会副秘书长迈克尔·库切向记者们讲述了南非世界杯交通方面的工程规划和进度,包括机场、铁路和市区快线等设施。
  
迈克尔·库切和诺贝尔文学奖得主J.M。库切同姓,典型的荷兰语姓氏。不过,诺贝尔奖得主是位白人,议会副秘书长是个黑人。在“黑暗时代”,黑人连选举权都没有,即使有荷兰语姓氏,也不可能出任此类职位。
  
迈克尔·库切强调“世界杯将为南非留下什么遗产”这个话题,即南非普通人将如何在2010年后从各项世界杯工程中获益。听上去比较有远见。
  
这天傍晚,我在通讯上遇到点小问题,手机总串线。我打电话到意大利,一个小孩接起电话,“妈妈?”放下再拨,一个男人拿起听筒,“你到底是谁?”
  
老婆在意大利给我打电话,一个说英语的人接到。或许中文“喂?喂?”听上去有点像法语的“Oui”,接电话的人又换成说法语问,“您哪位?”
  
理性暴力的食物链
  
开普敦是南半球不多见的地中海气候。冬天,西风不断送来雨云,偶尔风会猛得让人无法站立。6月23日,我们在市政厅听讲座,屋顶传来火车滚过的声音。“雨来了。”副市长内尔森说。
  
去罗本岛、桌山和绿点球场工地参观的计划都取消了。没准儿,明年世界杯在开普敦的半决赛,胜负的关键将是谁更适应风雨和泥泞。
  
我们去了码头上的罗本岛监狱纪念馆,当年曼德拉和很多黑人领袖都被囚禁在罗本岛,纪念馆就设在乘船去岛上的地方。一位被囚禁过的前政治犯为我们做了讲座,他还谈到了当年监狱里的足球联赛。
  
我有点感冒,睡着了。醒来的时候,老人正说到结尾,“我承认吃过企鹅,它们漂到小岛上。如果你想问我企鹅的味道,我得承认很不错,有点像鱼。”
  
除了殴打、电击、饿冻晒等手段,南非白人政权还采取让刑事犯在狱中迫害政治犯的做法,罗本岛的监狱厨房被刑事犯控制,肉和鱼全遭克扣。
  
我想起J.M。库切的小说《动物生命》。书中主角、女作家伊丽莎白·科斯特洛把人对动物和人对人的残暴和屠杀进行了类比。信奉纳粹理论的南非原民族党认为白人种族优越过黑人,于是被迫害的黑人不得不杀害企鹅求生,这就是人类理性暴力制造的食物链。
  
晚上,我们在一家非洲菜馆吃饭,辣酱和米饭很可口,服务员女孩们表演了即兴歌舞。席间,几个英美人谈到南非总统祖玛一夫多妻,后又聊到张艺谋的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。
  
开普敦国际会议中心(CTICC)是一栋现代建筑,今年12月,南非的夏天,2010年世界杯决赛阶段抽签仪式将在这里举行。6月24日,离开开普敦前一天,主办方在CTICC举办了多场讲座,涉及艾滋病等话题。
  
我听得无趣,独自走了出去。阵雨的间隙是大风,开普敦标志性景观桌山时而没在云中,时而浸在苍白的阳光里。找了几个商店,从威斯汀酒店的大堂到加油站里的小商场,竟买不到一把锁。
  
在十字路口,行人用的红绿灯坏了。一群黑人抢在汽车驶过的间歇冲过马路,很开心。我很高兴看到他们的笑脸,却苦恼于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。来南非的这几天,我发现,很多南非黑人似乎有两张脸,一张留给白人,恭顺而疑虑,一张留给自己,天真、单纯和快乐。我有点被当成白人。
  
晚餐在一小时车程外的葡萄酒庄举行,我们见到毕耶拉女士,南非第一个黑人酿酒师。回开普敦的路上,传来美国2比0战胜西班牙进入联合会杯决赛的消息。
  
凌晨,主办方通知说,明早4点起床,赶一趟去约翰内斯堡的飞机。
  
“标准语言”陋习
  
在开普敦机场,办理登记手续和过安检都需要排长队。候机厅是一个大棚,我明白了为什么前日的讲座里有一个谈到机场航站楼的改建工程。间歇性的骤雨在黎明到来时丝毫不改变节奏,候机时,雨点在大棚顶上浩浩荡荡地滚过,登机时,舷梯上方又可见闪亮的启明星。
  
前往约翰内斯堡飞行近两小时,我一直在思考几天来体会到的自己和黑人之间的距离。黑人占南非人口的80%,让我始料不及的,是他们很多人对我表现出的那种小心翼翼。我苦恼于他们面对我时眼神里的躲闪和疑虑。
  
我发现自己陷入了“标准化英语”的困境。我说英语的方式让我在英美人面前获得尊重,也让我在南非黑人面前遭遇困难。我需要一种脱离,一种朝向自然的回归,才能进入他们的语境。
  
26岁的塔博是我们的陪同,也是我的突破口。这个黑人小伙会说7门语言,包括英语、5门非洲语言和一些南非荷兰语。他将在下半年成家,“我只娶一个老婆。我是个现代男人。”塔博教了我黑人之间击拳等问候手势。
  
在飞机上,我回想和分析了塔博说的英语有何特色,决定以后学着称呼他人“我的朋友”、“我的兄弟”、“我的姐妹”。它如此轻松地扭转了我在南非的语言和沟通困境,我将发现当地黑人对我的态度完全变样,我将看到一张张不加修饰和隐藏的面孔。我们将一起哈哈大笑,这实在太重要。
  
我的“标准语言”习惯,是长期在只有一种官方语言的国度生活养成的,这导致我一涉足南非这样一个拥有11种官方语言的多元文化国家便遭遇沟通障碍。
  
非洲是多彩的非洲,就像南非被称为“彩虹之国”,非洲人其实很好打交道,他们真实、自然、随和,但这首先需要外人去除自身的欧美式个人主义规则,或东亚式阶层化集体的礼俗规矩,否则,你紧张,他们更紧张。
  
此后几天,我在多个场合挑选不同的陌生人做了试验,如果开口即说“Excuse me”(劳驾),对方会恭顺,但小心保持距离;如果说“我的朋友”或“我的兄弟”,距离感立即就消失了。反思一下,“Excuse me”代表的确实是欧美个人主义式的逻辑,当一个人遇到另一个,关系是“劳驾”,或者,“打搅一下”,这本身即代表一种封闭个人世界之间的距离感。
  
“新南非”有11种官方语言,英语是最通用的商业语言,但祖鲁语(23.8%)、豪萨语(17.6%)和南非荷兰语(13.3%)才是使用人口最多的三大母语,在家中使用英语为母语的人只有8.2%左右。
  
不同的母语背景让南非人说英语的口音完全因人而异,英语水平更是参差不齐。有人明显受英式学校教育,标准的英式英语,有人浓重的荷兰语口音。我对塔博说,能生活在一个拥有多种官方语言的地方,是幸福和财富。
  
索维托的Business
  
足球在南非有深刻的黑人印迹,该国最著名的德比战是恺撒酋长对奥兰多海盗,两队都来自约堡的索维托区。种族隔离时代,白人政权强制拆迁约堡黑人聚居区索菲亚城,黑人们携家带口被赶到约堡西南郊搭棚户居住。“索维托(Soweto)”,一说是英语“西南小镇(SouthwestTownship)”的简写,另一说则来自黑人拆迁户的绝望,“何处去(So where to)”。
  
6月26日的参观就包括索维托。靠近这里的世界杯主体育场足球城正在兴建中。从工地出来的路口,一个母亲和女儿坐在道路中间的水泥沿,我向她们挥手,戴帽子的小姑娘甜蜜地笑。
  
索维托是在荒原上建起的居住区。越往山坡高处房子越好。靠近河谷的低洼处有很多棚户,更好一点的砖墙房子上也有水淹过的印迹。
  
我们在“自由宪章”纪念塔处下车,被一群穿白色短袖衫的孩子们包围,白衫背面印着“拯救孩子是每个人的职责(Business)”。孩子们和我们合影,一个小男孩抱着我的腿,眼神狡黠,压低嗓门说:“我的朋友,请给点钱!”我假装不懂这桩生意(Business)。
  
山脚下竟是清澈的小溪,野鸭成群嬉戏,索维托人尚未绝望到拿它们当食物。我们参观了1976年索维托抗暴纪念馆和曼德拉故居。故居对面有个纪念品小摊,挂着手写的店名:“双诺贝尔奖艺术长廊”。“双诺贝尔奖”,可以指促成种族隔离结束的曼德拉和白人总统德克勒克,也可以指曼德拉和促成真相调查与种族和解的图图大主教。
  
下午,我们去莱塞迪民族村看歌舞。我在车上睡着了,醒来时,大巴正驶在茫茫荒原中,车灯照亮路边高高的草丛,乡下人模样的一父一子扛着大包向前走。
  
“诚实”的橄榄球
  
找到合适的语言模式,融入当地人的节奏,我感到开心。27日一早,我去了酒店前台。
  
“嘿,我的姐妹。酒店的泳池在哪?”“嗨,我的兄弟。在屋外呢,露天的。”
  
“哦?我的姐妹!但现在是冬天,我不能在室外游泳。”“瞧,这完全取决于你,我的兄弟。”
  
上午讲座后,下午是在比勒陀利亚举行的橄榄球赛。南非队对英爱联队,主队标志动物是羚羊,客队则被称为狮子。大批穿红衣的不列颠岛民随队来观战,球场爆满。仔细观察看台上穿绿衣的南非球迷,他们几乎都是白人。
  
我身边很多人说南非荷兰语。在包厢里吃东西,周围可见的黑人只有服务生,其中一个被我招呼成了朋友,分外热情地照顾我吃喝。临走,他腼腆一笑问:“我的朋友,能否用我这顶鸭舌帽换你的绒线帽?”
  
我摘下帽子,他有点意外于我的干脆,解释说:“因为我确实喜欢这绒线帽,外面买不到。这样交换,对你OK吗?”“没问题,不都是绿帽?”我伸出拳头和他一击,表示成交。“太感谢了,我的兄弟。你还想喝点什么?”
  
确实,南非球迷戴的基本全是鸭舌帽。绒线帽是主办方发给记者的,出于颜色的忌讳,团里其他中国成员都没戴。
  
黑人球员是南非队阵中的少数群体,倒是球场上前两次为主队触地得分的球员都属有色人种,彼得森和哈巴纳,后者百米速度据说达10.8秒。
  
南非队先以8比19落后,比赛最后时刻却上演惊心动魄的一幕:终场前南非把比分扳成25比25,最后1秒,斯泰因离门53米任意球得分,28比25超级逆转!
  
可以断言,橄榄球要和南非黑人群体发生太多感情是困难的。这项运动充满了独特的盎格鲁-萨克森思维,场上暴力和直接,毫无艺术追求,残酷的战争,赛后5名客队球员被送入医院检查;但同时,橄榄球又讲究公平竞赛精神,毫无投机取巧,更不假摔,赛后双方友好拥抱和合影,看台上观众整齐有致,没有足球场的疯狂歌谣和呐喊,更没有Vuvuzela制造的噪音。
  
黑人在足球上的突破首先归功于巴西。巴西历史上也经历过非制度化的种族歧视时代,20世纪初期,黑人球员一度被拒之正式足球赛门外,更有人因为踢到白人球员遭受群殴。英国人也把橄榄球带到巴西,但黑人明显更偏好足球。
  
黑人的灵巧和即兴表演艺术更适用于足球。巴西足球讲究的“骗术(Malandragem)”,起源即是黑人球员试图晃开白人对手,避免和他们的身体发生接触。
  
晚上,我们在比勒陀利亚一家古巴餐馆吃饭,也为一个居住在南非、研究变动社会中个人处境课题的美国女孩伊芙庆祝生日。桌上摆满BBQ烤肉,3个吃素的印度记者等了很久终于看到自己的食物。我有点弄明白为什么J.M。库切不爱笑,他是个素食主义者,在南非,这可真不容易。
  
吹Vuvuzela的窍门
  
终于到了足球比赛日,约堡埃利斯公园球场的联合会杯决赛。6月28日,主办方为我们每人发了一根黑色Vuvuzela。Vuvuzela颜色也有讲究,南非“国家德比”中,恺撒酋长球迷使用黄色的,奥兰多海盗球迷则用黑白色的。
  
“Vuvuzela”一词的起源说法不一,有人说来自祖鲁语,意为“制造噪音”;也有人说来自黑人区俚语,意为“淋浴”,“用声音给你洗个澡”;还有人说,它形状像淋浴喷头。
  
无论如何,它的原型该是部落召集村民们集会的大羚羊号角。Vuvuzela的兴起和种族隔离制度结束有关。上世纪90年代,锡制的Vuvuzela被黑人球迷大量带入足球场,2001年一家公司开始大批生产塑料Vuvuzela。
  
足球赛球迷大多数是黑人。《巴西日报》记者塔雷斯在停车场试图吹响Vuvuzela,不成功。一个黑人球迷乐了,“你没有我们非洲人的厚嘴唇。”我顶住嘲笑试了很多次,终于学会吹响它。看来,坚持不懈或者说厚脸皮,也管用。
  
埃利斯公园球场就是噪音的海洋,我们刚好坐在上半时巴西队球门背后,最近距离目睹了90分钟内的5个进球。比赛开始前,王磊、我和黑人大姐玛格丽特站起来并排制造噪音,甚是开心。
  
单根Vuvuzela声音像头大象的闷响,众多Vuvuzela奏响,则像蜂群盘旋在头上。一些欧洲人认为Vuvuzela干扰比赛环境,希望南非组委会禁止它,很虚伪。2006年世界杯半决赛,我在多特蒙德体会了全场几万只德国哨子的威力,不知道意大利队进球时,莱曼有没受到干扰?至于Vuvuzela可以用来斗殴……哨子就不能帮助暴徒啸集或假冒警笛?
  
埃利斯公园球场周围区域有些破败,缺乏灯光。“品牌南非”美国区负责人西蒙告诉我,球场上方高楼林立处,就是约堡以前的中心商务区,他也曾在那里办公。
  
昔日的约堡市中心,黑人需持通行证进入。种族隔离制度结束,这里成为犯罪行为高发区。现在,多数企业搬去了我们酒店所在的桑顿新区。
  
南非联合会杯组委会采取了一个聪明办法,在约堡市郊设立4个大型停车场,球迷们从那里换乘免费的大巴和小巴,直接进入球场周围封闭的区域,赛后再排队搭乘摆渡车回到停车场。尽管排队乘车时间较长,但这种方式避免了几万人和问题太多的约堡原市中心发生密切关系。
  
比赛当天中午,“品牌南非”英国区负责人约翰·巴特斯比和3名中国记者在纪念品市场巧遇,便请我们吃了顿海鲜午餐。谈到2010年世界杯治安问题,巴特斯比指出,要控制整个国家不可能,但就像游客们活动空间也有限度,南非将集中保障球场、旅馆、交通线、旅游景点等范围的安全。
  
巴特斯比来自英国人家庭,富有人文知识分子气息,曾是南非《周日独立报》记者,也曾在种族隔离走向结束时期为《纽约时报》提供过系列重要报道。他抨击了南非国内针对津巴布韦移民的排外主义行径,还对种族隔离结束后的南非人进行了分析:
  
“尽管种族隔离成因复杂,而且已正式结束十多年,它留给南非黑人的心理印迹仍然可见。南非很多黑人在白人面前显得恭顺、腼腆、内向、有距离感。来自邻国赞比亚、津巴布韦等地的黑人,没经历过种族隔离制度,明显更外向,南非很多高级餐馆都聘用了外国服务生。我们还需要两三代人的时间去逐渐消除原制度的遗毒。你学着称呼当地人‘我的朋友、兄弟、姐妹’,这是正确的,建立了彼此的信任。”
  
赛后,球场前往停车场的双层大巴行驶了45分钟。我邻座是两个13岁男孩,一黑一白。他们打开手机摄像功能,模拟电视台记者采访我对联合会杯的看法。
  
我把他们逗得大笑,最后一个问题来自黑人小孩,“如果你能成为一个喜剧演员,会为自己取个什么艺名?”
  
这问题富有表达力和教育素养,我想如果巴特斯比听到,一定会很开心。凌晨时分,两个小男孩结伴消失在停车场外的黑夜里,亲密无间。他们满意于我的答案:“乔治·布什,或者,爱因斯坦。”
  
哈哈大笑的认同感
  
在约堡为我们做讲座的,有个大胖子白人经济学家,每说一句话,紧接着都会哈哈大笑,有时候还笑得咳嗽起来。旅行中感觉疲劳或无聊,我会模仿这个经济学家的笑和咳嗽。“品牌南非”的几个陪同人员跟着我大笑。
  
除了巴特斯比、西蒙两个驻外代表,黑人塔博和白人杜斯汀,陪同记者团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是女性:黑人姐妹玛格丽特、简妮、赛丽莎、约瑟芬,白人姐妹娜丁、约兰黛。
  
玛格丽特和娜丁说:“典型的南非人就是这样,特别爱大笑,哈哈哈哈哈。”约兰黛说:“我们早觉得你有点像个南非人。那天开普敦大风,你在议会大厦楼下的柱子里跑来跑去,大喊大叫,说要和南非一起自由航行,我们通常认为中国人很文雅,从未见过一个中国人那么疯狂地高兴。”
  
“当我疯狂地高兴时,总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。”……“哈哈哈哈哈。”
  
约瑟芬来自索维托,在旅途中为我们担任讲解员。我喜欢她的直率,“感谢你们多年来为我们所做的,没有国际舆论的压力,种族隔离难以结束。”或者“在南非,80%的人是好人,热情善良,剩下20%的人,很遗憾,我们需要当心。”她这样说并未引发自己同事们的不快。我也不觉得20%有多吓人,在别的一些国家,这比例能反过来。
  
早知道J.M。库切的作品在南非国内不受欢迎,没想到我逛过的几家书店,一本他的小说都找不到。1994年种族隔离制度终结后,100万南非白人因不同原因移居海外,不爱笑的J.M。库切喜欢上澳大利亚城市阿德莱德,于2006年宣誓成为澳大利亚公民,不知道那里的素食如何。
  
我喜欢J.M。库切的作品,真正优秀的作家,写作目的绝不是为和本国人寻求共识。同时我也相信,会有很多白人离开南非哪儿也去不了,当你习惯了当众哈哈大笑,这已经是一种新的身份,区别于欧亚文明的抑郁本性。
  
这种新的身份,也是新南非多种族共存的基础。种族隔离制度终结和黑白种族和解,当然也不能忽略众多南非白人的奋斗和功绩。199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戈迪默女士,就是个反种族隔离白人斗士,她在南非国大党仍属于非法组织期间成为其成员,并多次用自己寓所为国大党成员提供掩护,她的多部作品曾在南非长期遭禁。
  
闲聊中,我们意外地发现,我的生日和南非“自由日”都是4月27日。1994年4月27日,南非举行全民大选,有色人种首次获得投票权,标志着种族隔离制度正式结束。每年4月27日成为南非公共假期。
  
“以后每年庆祝自由日的时候,我们也会朝着中国的方向举杯,祝愿勤伯生日快乐。”约兰黛笑着说。
  
“我可比新南非大15岁,你们在自由日放下酒杯时可以说:南非年轻,勤伯老了。”
  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
  
中国功夫
  
6月29日,《星报》刊登了来自埃及大使的抗议信。24日,《星报》一张讽刺埃及队球员嫖妓后房间失窃的漫画,取名“金字塔阴谋”。大使说,这是对世界上最古老和神圣文明的侮辱,更何况南非警方都否认了妓女入室盗窃的可能,作为该报长期读者,他无法接受。
  
另一篇深度报道,讨论南非高发的强奸案件,该国监狱人满为患,入住率高达149%,而政府希望降低强奸案件发生率,导致众多警察有意瞒报此类案件。
 
我相信世界杯期间犯罪率骤降是完全可能的,但机率是虚伪的,当不幸降临在个人头上,受难是100%,就像2007年世界杯预选赛抽签仪式期间,贝肯鲍尔的一位好友在南非德班一个高尔夫球场遇袭身亡。如果此类场所在2010年能保持基本安全,最受威胁的,将是无法入住高级宾馆、投宿偏远街区、缺乏便捷交通工具的游客,乃至记者。
  
更值得关注的是普通南非人的处境。除了1个月的足球热情,世界杯将为当地人留下什么遗产?议会副秘书长迈克尔·库切只提供了交通基建方面的答案。IMC代理CEO班尼斯特看重国际形象环节,他说,希望南非在2025年进入世界一流发达国家行列。
  
南非10日,我感动于非洲人的单纯、快乐和热情,也清晰地看到,他们面临着发展中的巨大困境。或许,以国家的名义举办世界杯还只是小菜一碟,急速城市化和工业化带来的高失业率和高犯罪率、艾滋病高感染率、即将出现的环境恶化和水资源危机,才是普通个体无法挣脱的噩梦。
  
我想起罗德岛上的企鹅,想起J.M。库切,想起他对个体无法摆脱历史的冷峻描述,对人类自身残酷性的控诉。人尚有能力以人类的名义从同类迫害中有限地解救自己,却绝对无法也无望以生命的名义拯救地球和上帝。
  
离开之前在约翰内斯堡坦博机场,一个瘦小活泼的黑人售货员姑娘问我:“我的兄弟,我们都爱看武打片,觉得中国人都会功夫,你能否教我一些?”“不,我的姐妹,我是现代男人,不打老婆,所以不会功夫。”
  
“我不是为了打人,只防身,万一有人试图强奸我……”“那就晚上别出门。”
  
“但现在在南非,有人下午当街拿着枪,逼女孩上车。”“对方拿着枪,会功夫也不管用。”
  
“啊,对。那我应该攒钱买把武器?”“攒好钱以前,可以先买瓶辣椒水喷雾剂,更便宜……”

[ 本帖最后由 raulpeng 于 2009-7-7 00:38 编辑 ]

Luna.Maria 发表于 2009-7-6 23:46

没图啊!没真相

axin10 发表于 2009-7-6 23:51

丫确实是才子。。。

axin10 发表于 2009-7-6 23:52

一些欧洲人认为Vuvuzela干扰比赛环境,希望南非组委会禁止它,很虚伪。2006年世界杯半决赛,我在多特蒙德体会了全场几万只德国哨子的威力,不知道意大利队进球时,莱曼有没受到干扰?至于Vuvuzela可以用来斗殴……哨子就不能帮助暴徒啸集或假冒警笛?

写的够味:bz35:

raulpeng 发表于 2009-7-6 23:58

文章是真好,还是建议买一份今天的体坛,坐着或者躺着慢慢的看,真的能看进去。。。不过对快餐时代的小孩就当我没说。。。

raulpeng 发表于 2009-7-7 00:00

还有关于南非喇叭那个事,我很纳闷有些人是否真的去过现场看球,居然也能拿现场说事。。。足球场可真不是歌剧院。。。

Luna.Maria 发表于 2009-7-7 00:03

先MARK
最近生活节奏加快没那么耐心

露娜玛莉亚 发表于 2009-7-7 00:11

明讲威廉你速读能力不行啊,已经看完了

Luna.Maria 发表于 2009-7-7 00:12

心态不行的话 再好的东西看下去也是糟粕

天天D调 发表于 2009-7-7 00:12

就凭阿信发的那句话

这文章也得看看

露娜玛莉亚 发表于 2009-7-7 00:12

回复 6# raulpeng 的帖子

同纳闷是否现场消音的比赛直播看的太多,个人对某些转播机构做出的这个决议一直反感的很,消音太重了

endman 发表于 2009-7-7 00:13

可惜我去不了

axin10 发表于 2009-7-7 00:18

回复 10# 天天D调 的帖子

我总是那么一针见血:bz35:

晚安了:bz29:

1020215601 发表于 2009-7-7 00:25

王勤伯写的啊

天天D调 发表于 2009-7-7 01:13

看完了

别的不说,起码很欣赏她的幽默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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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完整版本: 体坛周报记者王勤伯南非采访手记:十日感动之旅 体验新南非